2017年10月20日 星期五

(整理FB舊文2016.06.10)
剛巧看到朋友的板上對於高中默寫古文考試的看法。
不想在別人家太放肆,回來用文字整理一下想法。
以我個人的想法,對於背誦這件事算是持正面態度的,儘管我知道許多人對國文、詩詞一點興趣都沒有,或者是可以欣賞但厭惡背誦,當然也可能記憶文字這件事情對我來說並不痛苦,所以相對的能看見更多其後的正面影響。
文化的底蘊是需要積累的,生活跟教育都是其中一環,不過這當然得回歸哪些事物可以被視為重要文化資產,這就是個政治議題了。追求文化的多元性或是鞏固特殊的民族文化(好吧我知道所謂民族也是一個政治意涵強烈的東西XD),不過時間就那麼多,精必不多,雜必不精,尤其是我們的文化教育其實是在升學目標下的夾縫中的一點點青芽。
影響我最深的一首詩應該是李白的將進酒吧,字都認不了幾個的時候姊姊陪我背的,直到現在,其中的每個字句都深刻在記憶中,這首詩也是讓我著迷於李白這位詩人的基礎。
然後是國小的每日一詩,那時的老師深信現在不懂沒關係,反正小時候背的印象最深刻,以後會用上,那時背了大學、論語、唐詩、幾闕詞(多是李煜的),當然還有我喜歡的李白的許多作品,接著國中的古文詩詞曲。
相當幸運的,一路上遇到過幾位很棒的國文老師,尤其是高中時期的劉慶生老師,隨他練習朗讀古文是一件相當美好的事情,那些精鍊的文字豐富的傳達了生命中的悲歡離合、生活中的晴雨跌宕,伴隨著朗讀或吟詠,讓人更深刻的體會古文詩詞的美麗情韻,當然,有情致的朗讀對於背誦是有助益的,或許也因此多少減輕了對於記憶的難度吧。
如果沒有背誦的過程,這些東西當不能逐步積累成我生命中的一曲清樂;在壓力沉重時想到宣州謝朓樓餞別叔雲,在工作苦悶時想到歸去來兮詞,在遙思親眷的時候默念望月懷遠,在春雨綿綿的時候感念李煜浪淘沙的憂悒,在觀賞煙火的時候念及辛棄疾青玉案的詞句而為古今共此景而感動,這是我生命中的色彩,而起始的手段的確是懵懂的背誦。
功利一點的說,第一份工作偶有需要撰寫文案之時,要是沒有對於國學的那些基礎,我也無法立時想到那些查詢的關鍵字,從而搜索資料,迅速完成一份堪用的簡報,當然搜尋引擎是利器,但若是沒有那些由著足量背誦而建立的資料網路使我想到時便可信手拈來,也不易下手。
當然我也不能以在自己身上有著基本良好的結果而就果斷的肯定死記硬背古文詩詞的好處,這其中還有很多值得討論的議題。不過我想多舉一個讓我印象深刻的例子,有位朋友曾經在旅行途中送給一位留學海外的朋友的禮物是鉛字「動如參與商」,這是一份輕巧但是情重的禮物,但若不是兩方都有著共同的記憶(或者做作點稱之為文化底蘊)這樣的禮物當不能令人如此動容。
好吧,我碎念完了,如果有什麼不通的地方歡迎討論及指教。XD

2017年10月12日 星期四

心甘情願

今天的夕陽很美,不知道什麼原因,好像突然找回了國中時追日的幸福感,然後下一刻就樂極生悲的被小飛屑擊中擋風玻璃,隨意聊著,突然發現自己對於心甘情願的執著,似乎根植於原生家庭的細碎傷害。

有時候我很懷疑為什麼我家會養出我這樣離經叛道的東西,但始終找不到答案,但是或許從很小的時候開始,不論是偶爾會聽見的,早知道就不要生你,或是在還沒有長大之前就覺得兄姊都離開的那種傷心,一起造就了我對家庭關係的不信任,甚至我對世界上任何關係,都不存在理所當然的牽絆這樣的期待。

也因此對於感情的純粹性異常要求,常常執迷於心甘情願,好像非得如此才有真實感,才不會轉瞬即逝或是快速消散,今天意識到這件事的時候頗有解開心底謎題的頓悟感,瞬間淚流滿面,既而釋然。

2017年6月22日 星期四

閃現

儘管已經不再陷溺在糖蜜一般黏膩的悲傷情緒之中,偶爾仍會閃現一些突然的傷感。

就像是我仍舊無法一個人睡在爸爸的房間,因為一進去就會想到以前可以抱著爸爸的手睡覺的時候,想到那個雖然已經不完整但是還活著的爸爸,然後想到更久以前,會讓我牽著手睡覺的童年;回憶就像沾著蜜的溫熱鐵板,溫熱又甜膩地讓人落淚,最後只能睡客廳,或是找阿吉一起回去。

前幾天看到一個Instagram的帳號,是一對高齡的爺爺奶奶跟孫女,爺爺也患了阿茲海默,不過可能是初期,狀況還好,也還能清楚地說話,看了影片之後又落淚了,於是開始思考,到底是為什麼?雖然都是外省人,但口音應該不一樣,長相也不同,只有老態與因為疾病而被迫出現的天真,彷彿有那麼一點父親的影子。

2016年7月10日 星期日

阿茲海默

阿茲海墨一開始偷走神智的時候,動作是極為輕巧的。

回想起來,上一次他還好好的跟著我來到大學的宿舍,帶著棉被要完成幫每個孩子鋪床的儀式,下一次的跡象,就已經是大三或大四學長到家裡做客他發火怒斥的畫面了。隔了這樣久,反覆的試圖找出一點發病的蛛絲馬跡,也才勉強找到這樣一點跡象,爾後,就是大學畢業時他已不能理解那天晚上,他參加的是大家都說他最疼愛的小女兒的大學畢業典禮了。

接下來的臆想,跟走失是最戲劇性的發展,他曾經走失了整整一天,從太平走失直到被發現在忠明南路,沒有人能夠知道他的迷失有多麼惶惑恐懼,還有更深露重的晚上他怎麼度過,只知道他被警察找到的時候腳都踏破了。

接著就是漫長的凌遲,每次當你發現自己又失去了一部份的他的時候,就會被無力感跟不願承認的倔強劃一道輕輕淺淺的刀傷,最先說出覺得爸爸只剩軀殼的是哥哥,那時候我覺得他未免太早感到悲觀而有些忿忿;然而,隨著時間漸漸久了,爸爸漸漸不再認識任何人,不再有人能夠聽懂他說的話的時候,他溫熱的,有時脆弱無措的身軀就像一劑嗎啡,每當看著他,觸摸著他、抱著他,在他身邊的時候覺得至少他還在,但是某些生活的瞬間,某個深夜或是某個獨行的早晨,會突然發現麻醉退了,失去的疼痛一下子湧上,會突然很深切的明白,他再不能夠讓你帶他快樂的遊玩,也再沒機會有任何大人般的對話了,而這些,都在我長大之前就已註定。

我是最小的,意外出生的孩子,跟偶爾就會說出「 早知道就不要把你生下來」氣話的母親不同,爸爸從沒有說過類似的話,我也從沒有印象他曾為了他深愛的母親打過我,即使小時候我曾經用橡膠老鼠把母親嚇哭,他也只是花了好一頓工夫安撫了母親,然後告誡我不能再這樣做。他會龜速的開著裕隆從太平穿越一整個台中市到榮總,只為了帶我去看牙醫,儘管那時我仍未換牙。

他只教過我唱那些當兵時候學的歌,滿江紅、空軍軍歌、黃埔軍校校歌,在有些距離的上學途中騎著機車用他混著鄉音的音調和我一起迎風高歌。儘管因為與標準發音有些落差而使有些詞句並不真的聽得懂是什麼意思;直到後來網路發達了,上網查詢後才終於認清每個字詞。我大概是惟一吃過他做的菜的孩子,拜母親手藝太好之賜,他在家從不下廚,直到有次母親去美國幫姊姊做月子,我們把她留下的一鍋牛肉照三餐吃牛肉麵消耗完了之後,爸爸才把冰箱的食物全拿出來煮了鍋亂七八糟湯-他取的菜名,接著,我們每天就是蒸魚蒸蛋粉蒸肉的輪著吃著他僅會做的三道菜吃了一個月。

從小我就跟著爸爸睡,他總是側睡,然後把右手枕在頭後方,我只要伸手過去,出力握著,他就會回握。又或是我會從後方環抱著他,讓他把我的手握在手裡放在胸前,這習慣直到現在,讓我不抱著什麼就睡不好。

或許就是因為沒有了看我真正長大的機會,才讓我擁有這麼多與他的親密的回憶,不過這對我來說也只是個後見不明的設定。


有時我覺得記憶力根本就是種雙面刃,偏激點甚至可說是種詛咒,我仍記得家中唯一一扇面向西側的窗戶中,照射進浴室門外白牆的夕陽顏色,仍記得晚上抓著父親的手睡覺的觸感,仍記得某年耶誕節睡醒了卻裝睡等著爸爸這個聖誕老人來放禮物的畫面,仍記得他抱著假裝睡著在沙發上的我上樓的感覺,然而這一切卻溫暖得讓人感到疼痛。

過年

對我來說,整個台灣,我們家族就是五個人,至少只有五個人好一陣子。

小時候就知道這件事,但是即使只有家裡五個人一起過年,也總是很高興,儘管除舊布新我只喜歡其中的一半,但是外地念書的姊姊哥哥一定會回來,有人可以陪著玩耍,吃豐盛的年夜飯,聊天聊到很晚,爸媽難得的放假休息,然後可能會一起去拜年或到處走走,有了這些,過年也總是值得期待的。

直到姊姊結婚,我知道過年的時候,再也不能團聚了,那時剛好也越來越少了年味,就這樣漸漸的只剩我一人會固執的守著歲到接近天亮,喝著高粱等著累壞了失約的哥哥,然後結了婚之後,過年連哥哥都見不大到了。於是過年對我來說連團聚的意義也消失了。


爸爸快要離開的時候,好像是我說了:「又是我們五個人了,像以前過年一樣。」然後哥哥哽咽回了一句:「以後就只剩下四個人了。」至今爸爸離開了快要兩個星期,想到我們家許多年來五個人相依為命的那點溫存,就還是覺得心酸。

接受死亡

一般人到底是怎麼接受的呢?

無法入睡,一旦被任何一點微細的小事勾起,就像是不小心撕壞了袋裝飲料的包裝,汩汩流出糖液,膩得人心酸,想封住破口,卻沒有任何有力的工具,只能想盡辦法讓自己累到入睡,或是等糖液凝結一些,再趕快把那包飲料放在一個安全之處,再不碰觸。

我自認已經不是家庭牽絆強烈的人了,與父親的回憶也多是幼年的片段,理論上應該沒有這樣難過的理由,但是這個連假之中,卻突然覺得不一樣了,永遠都不一樣了,即使之前就覺得爸爸已不再完整,但是現在就連粉飾太平的最後一道防線都沒有了,然後想著也許一年後、十年後,我會漸漸習慣這個事實,就覺得難過得緊,再無法抑制這樣的悲傷。

我們家這樣拘謹又嚴肅的關係尚且如此,那麼其他人家怎麼辦?那些每天說著愛,關係親密的父女怎麼辦?我已經覺得自己應該要去看精神科醫師以強迫控制睡眠時間了,儘管我也覺得這樣的傷心已經超過我認為它應該有的強度了,我只有二十年左右的,清醒的父親,加上十多年可能不認得我的父親,都已經這樣的話,那哥哥呢?姊姊呢?其它人呢?

理智上真的認為這樣的離開是很接近理想的了,沒有太多的折磨(也或許已經夠多了,只是我們不知道)幾乎所有的家人都在,直到最後都可以握著他的手,然後所有的子孫都回來了,

最後可以一起聊聊他,可以看見他那麼多年輕時候的樣子,所以才更覺得奇怪,為什麼還是會這樣難過?

2015年11月7日 星期六

從前從前

從前從前有一戶住在森林裡的夫婦,生了三個孩子。

老大很小就離開森林,去了很遠很遠的村落裡住下來,每年雖說也會回到森林幾次,略敘親情,終究也是離得遠了,親情大約像是異鄉客的思念,被煉化成一抹鄉愁。

老二只念書時離開過這座森林,念家的他早早就在父母身邊住定下來,一應起居皆是一起,父母硬朗時也幫著照看起居兒女,一家過了好久。

老么不務正業,總也喜歡看那花花世界,不喜歡在森林裡住著,但他能養活自己的年紀時,父母都年邁,父親甚至已記不得他,連帶父親看看大千世界的機會都沒有。想像蒲公英一樣隨風飄去遠方,又有點捨不得,但要把重心放在家庭放棄盼看世界的機會也不是那個性子,矛盾著,他就在森林的邊角地住下。

父親一直吃著罕有的藥,總是老二每日買了來,還有平日起居一應照看的用品開銷皆是老二供的,雖說這筆開銷不小,終究他努力也幸運,往日也還供得起,但老大遠遠望著,年邁的父親與辛勞的弟弟,對他都是重要的家人,遠在異鄉,說對年邁且在病中的父親說再見的準備或許早做了好幾次,畢竟相隔太遠,情放太重除了自傷哪有什麼益處,除此之外,他並不希望弟弟過於勞累,看著其他人減藥,他也想著減了藥或許弟弟負擔就不需要這樣大,可以不要為了不確定的藥性耗費絕大的心力傷了身體。

而老二覺得,之前的病就是吃了藥之後好的,且減了藥又轉壞,且不論藥性如何,畢竟這是唯一能盡力之處,於是與老大商議著,再把藥恢復,也要老大看能不能出點錢一起出力,其實也並非商議,老二與母親父親同住一處,平日音容笑語時時可見,怎麼可能不對這盡力一試,成不成聽天由命,但人事必須盡,不然只怕是終身之憾。而老大見弟弟辛勞又恐藥力已盡,也就藉機勸了勸弟弟,弟弟聞言大怒,一心覺得怎麼可以為省這阿堵物罔顧父親性命連盡力一試也不願,真是混帳之極。

兩人爭執不下,又找了老三來,這老三年紀小,掙的錢也遠少於老大老二,平日裡對父親的照護方式雖有想法,畢竟不是自己照看,因此對此並不置一詞,偶爾給點建議,總不傷及親情和樂就了。此時看老二老大吵起來,只覺雙方皆是無理,爭那藥性有什麼意思,誰也不知道誰說的對,這不過是想不想的問題罷了。

他私下裡跟老二講了,老二卻是激動的一心只認老大老三利慾薰心,竟不願為父親出力,隱約有點道德審判的意思。老三又氣又難過,想著咱家何時也像那森林裡對立的山河動物之間總要將對方審成一個惡人,他在這事上出不了什麼錢,要說該出,出的怕是沒多少自己掙的錢,拿老大老二的錢來正正當當說要出就已困難,何況老二還要他跟著一起審了老大不顧親情的混帳罪;要說不該出他也覺得這事也並無其他可盡力之法,終究是賭他一賭,若是供得起供下去又何妨,但每每想及此,他又不知這供不供得起如何判斷,畢竟若是他要出三分之一恐怕是困難,哪來立場堂皇言之。他無法判斷的態度,就這樣被歸類到見利忘義那邊了,好像必得同心同德,不出錢也得出嘴使惡才是正義仁孝。

他不覺得老大有錯,只是老大更好的做好了說再見的準備,但他也知道老二就是一個容易氣急敗壞口不擇言的性子,更何況他又想起早些年他曾聽過老二說道:我覺得父親好像早已經離開,只剩下一附軀殼,不過看著這軀殼也好。一類的話,他當時聽著有些惱,好像自己面前那個明明還能說話,偶爾還會說笑的父親就要被老二說壞了,但細細一想,也慢慢悵然的接受。

但他不懂,一家人何苦把人想壞了,明明是好的,老大是願意支應的,只是老大不甚明白老二無論機率如何總要一試的決心;老二總不明白老大老么並不是在意錢的問題,但因為其中一個主角是他自己,他總忘了自己,只叫老大擔心了去,才這樣勸他。既然只是這樣,父親的藥由老二擔了,老大只當是幫了兄弟了個心願出些其他照看起居的費用也盡一分心力,有什麼好氣?何苦彼此為難,必要想法一致才能甘心。而此事哪有什麼對錯,何苦審判了各自的想法,這樣下去豈不怕就如那爭分家產的豪門子弟,互相厭棄揣度可笑又可悲,他總以為自己家幸運多了,沒這些事好爭搶,雖是吵吵鬧鬧的,終還是個家也還有個兄弟姊妹親情。這次一說,真是知道了什麼叫做裡外不是人。

只是嘆息,何苦把人想惡了自苦?